第36章 端倪

        一切都并不是从来看不出端倪,赵绩理的性格如何,秦绝珩再了解不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她第一次看见赵绩理压抑住自己的脾气时,其实心里就早已有了猜测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她一定是又有了想要的东西,是非常非常想要,却不愿意说出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尽管赵绩理一次也没和秦绝珩提起过,秦绝珩也能够隐约意识到那是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是虚无的、缥缈的,童话一般翻飞着,从没有人握得住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赵绩理的狡黠总是出人意料,一旦她有所渴望,就无论如何最终都要得到手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管这过程中是需要哄还是需要骗,需要偷还是需要抢,她都会不顾一切地做到。

        赵绩理并不善良,也不无瑕,秦绝珩都知道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不可抗拒地,她在秦绝珩心里仍然足够可爱,以至于即便到了这一步,秦绝珩虽然无法面对赵绩理的无情,也依旧不可否认她的吸引力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许一张传票或一场诉讼并不代表问题的终结,但眼前的矛盾最终要解决,无非是一方胜诉,另一方惨败而归,或者是反之,又或者是双方各退一步的和解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每当日后秦绝珩看着眼前空荡荡毫无人烟的房间时,她又会开始怀疑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或许当初退让的并不只是一步。

        随着时间渐渐过去,她和赵绩理的距离被纷乱的洪流愈冲愈远,当初的一步就变成了三步、九步,以至于最后的百步千步。

        在这样的退让过后,一切都最终变成了秦绝珩不熟悉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整个房间里赵绩理的气息都在一点点淡去,直到最终变成了全无人烟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秦绝珩一直有意识地聘请了家政,于是这个房间也还至少保持住了赵绩理在时的一丝不苟。

        尽管这一丝不苟是空洞又冰冷的,却也仍旧能让秦绝珩联想到赵绩理,联想到她在自己面前一度伪装出的板正,那种带了七分讥诮意味的严肃、假的严肃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一只狐狸,牙尖嘴利,总是捂也捂不热的无情。秦绝珩靠在门边,望着窗外白昼时的江面,心里默默地责备着赵绩理。

        很久没有见过面了,两个人之间曾经密不可断的线像是猛然间断裂,彼此再也没有了消息和问候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秦绝珩承诺解除收养关系、承诺不再干扰赵绩理从今往后的人生之后,赵绩理就像是池鱼归了茫茫沧海,半点都不再和自己有牵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要是喜欢孩子,就去再养一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些一年有余里,秦寸心终于也习惯了秦绝珩怅然落寞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个人得了空聚在一块,却眼看着秦绝珩还是没什么心情。

        秦寸心有些无奈又没所谓地重复着反反复复说了一年的话,劝慰着:“好看的孩子又不止有那小白眼狼一个,但没良心的,恐怕就只有她一个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秦绝珩难得地没有反驳,只沉默着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想养孩子,那就再找个小情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秦寸心笑着支起下巴,挑眉说着:“这次要找个甜甜的、听话的,一定得是一个不会让我们小满伤心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秦绝珩抿抿唇,还是没有理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记得你上一次因为女人这么难过,还是十几岁的时候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秦寸心却并不气馁,搂着秦绝珩的肩膀继续说:“是谁?好像是个美术老师。是不是教你油画的那个?当时可把我和又龄吓坏了,那时候我们真是第一次意识到,原来我们家小满还是个风流好手呢。就连大你那么多的艺术家芳心都能抓住,真是难得到说出去我脸上都有光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秦绝珩没想到秦寸心会忽然将话题扯到这么远,更何况秦寸心说出这番话时的语气扑朔迷离,像是在夸她,回过味来又不像那么回事,让她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,抬眼迷蒙地看着秦寸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油画老师,好像确有其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秦绝珩认真地回想了一下,渐渐就回想起了那个模糊的身影,想起了那个人温和的吐息和始终优雅的艺术气息,也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候做过的荒唐事。

        遥远又模糊的少年记忆里,那好像是一个很温柔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相比那时张扬骄纵的自己,那是一个成熟而风韵的成年人,也是个大胆又不拘一格的艺术家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即便再大胆,却也依旧离开了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是为什么呢?秦绝珩很快又想起来了,那时候从来都温柔又优雅的年长女人站在远远的另一头,控诉着自己的画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能不能把我当作恋人?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当作一个新鲜的玩具?”

        遥远的画面还没有彻底模糊,不远的记忆里,赵绩理的模样就清晰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秦绝珩蹙起了眉,微微异样的情绪落入心间——她是不是也说过同样的话?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我真的也让她觉得,我把她当作了新鲜的玩具吗?

        但秦绝珩并没有给自己答案,纠缠的思绪猛地在这里被掐断,她突兀地止住了出神,逃避一般地不再去深究过往。

        总之无论如何,中学时代的油画老师也好、大学时代的莺莺燕燕也罢,那些都是年少不经事、一次又一次出于冲动的突来爱恋,又怎么能和她对赵绩理朝夕面对的、不可割舍的爱意相比呢?

        那是无可比拟的,不可代替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怜我们小满,喜欢的女人一个两个都跑得没了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秦寸心看着秦绝珩不知怎么又出起了神,啧了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语气像是叹惋,面上却笑得开心:“要不,换换口味?前些天徐二那家酒吧里,新来的那个小男孩儿好像很喜欢你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秦绝珩听她这样说,睁大了眼睛立刻回绝:“那不行,那不可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回绝干脆又利落,秦绝珩看她二姐的眼神还掺杂了丝丝惊讶,像是在质问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真是完蛋了。秦寸心看着怎么劝都劝不动的幺妹,心里直发愁。

        无论怎么看,秦绝珩都像是吊死在了一棵树上,整个儿绕进了一个弯路,十个八个人都拉不回头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小白眼狼究竟有什么特别,能让秦绝珩在彻底栽了个跟头后,直到一年有余后的今天依旧念念不忘?

        秦寸心住了口,开始在心里默默责备起赵绩理。